1941年生于沧州,曾任天津市作家协会主席和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。1962年开始发表作品,多次获得全国短篇小说和中篇小说奖。代表作有《乔厂长上任记》《赤橙黄绿青蓝紫》《农民帝国》等。2010年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了14卷本《蒋子龙文集》。
文学讲座的惯例,最后要留出半个小时的时间与听讲人“互动”,讲座一般对社会开放,听讲的什么人都有,提的问题也五花八门,有些跟文学并不搭界。
曾有一位姑娘的问题,格外让我感兴趣:她爱上一个还没有成名的网络作家,但那个人写小说下笔千言,天花乱坠,却不会给她写情书,发微信总是非常简单枯燥。
我想对她说,发微信能写多长,现在写情书也有点过时了,再说写情书只给你一个人看,没有点击量呀……想想自己要充当的角色,便忍住那些想开的玩笑话,努力搜索枯肠要表达得严肃一些:
作家是职业写作者,但作家也有写不了或不想用写作表达的时候。作家写不出来的东西,也许正是最沉重和最值得珍惜的。人们很容易觉得作家要想表达什么是极其容易的,而写得太多,很容易让人分不清是在创作,还是在生活?是真话,还是虚构?
而一个正常的女人,有着所有正常女人应该有的向望和需求。问题出在如果太丰富,想有不同寻常的爱,又想有正常的结果,这就难了。世间真正刻骨铭心的爱多是没有结果的,因其没有结果反而能受用终生。一旦有了结果,很容易变成柴米油盐、鸡零狗碎,所向望的爱就会渐渐地冷却,然后是淡然、漠然。最好的结局也不过就是被习惯和责任取代。许多人甚至连这样的结果都得不到,由失望而争吵,最后分手,连同过去的许多美好也葬送了。
关于爱情的大道理,经典作家说得太多了,我讲不出更新鲜的话。我最欣赏陈寅恪的爱情观,他说:爱情分五个等级,“一等爱情是爱上陌生人,可为之死;二等爱情是相爱而不上床;三等爱情是上一次床而止,终生相爱;四等爱情是相守一生;五等爱情是随意乱上床。”我想当下正流行“第五等爱情”,不能享受“五等爱情”,却要求对方有前三等爱情的精神境界……
话题一扯开,我不能就事论事,越具体越说不清楚,干脆笼统地谈一个她苦恼的根源,即只认为爱就该亲密无间,忽略了一对男女的爱中间,是有一堵墙的。正是这堵看不见的墙的存在,才有了陈寅恪先生所说的前三等爱情。
所谓的“墙”,在刚一开始的时候就存在。最初的犹豫不决,皆源于对这堵墙的无奈和恐惧。当爱足够强烈的时候,就看不到这堵“墙”了,看到了也不在乎。当心里有了委曲感,害怕自己所经历的爱不可能有结果的时候,那堵“墙”就凸现出来,变得不可逾越了。
而且这堵墙,还是玻璃的。呵护得好,擦得干净明亮,像没有墙一样。一旦弄脏甚或碰撞出裂纹,就再也难以弥合得完好如初。
当初选择爱时,就应该选择对方和他的生活方式。为什么爱了一段时间,甚至在一起过了很长时间的日子,才会觉得不对头,乃至一阵阵地感到对自己不公呢?不一定都是对方变了,变的也可能是自己,外在和内心都有了相当大的压力。
人不光需要爱,还需要别的,特别是需要一种能存放爱的堂堂正正的形式。所以爱而不能结合的人,关系总是非常脆弱。感情不够强大和粗粝时,就变得敏感多疑,容易为一点小事破坏整个情绪。破坏后修复的还慢。不再像以前那样,即便是电闪雷鸣,很快也能云开日出。
无论多么牢固的感情也经不住抱怨,抱怨就是在给自己的爱砌墙。
当相处变得被动和无所适从,心中没有底,完全听凭情绪的驱动,感情就变得危险了……
我越说越空泛,这样空对空地聊下去,如何收尾?最后还是要把话题拉回来:爱中间有堵墙,是我听了恋爱中的姑娘在感情上还有这么多苦恼,临时想出来的词儿。不记得经典作家,也就是会写情书的那些大家,以及各类爱情专家们,是不是也有过这样的说法?
所以,我建议那位姑娘理智地掂量一下自己的爱情,有没有墙?有墙也不怕,一是彻底清除,二是学《西厢记》里张生的办法,翻墙而过。如果前两条做不到,还有第三招,惹不起躲得起,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,两条腿的人有得是。不可死撞南墙,把自己撞得头破血流。按陈寅恪先生的教导,去追求前三等爱情吧。
不管结局如何,实实在在地爱过一次,都比从来没有爱过要幸运得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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