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山读书

□张绍琴

秋山读书，非是矫情，也不是追求风雅，实为“秋老虎”所迫。

立秋半月，暑威犹烈。秋老虎果真名不虚传。“毒热秋未衰，吾庐况浅迫。虽云日一浴，流汗沾衣帻。”上下班步行几步即如陆游诗中所言，热到汗沾衣。于是，居家或于办公室，第一件事便是开空调，自以为找到了应对秋老虎的良策。每天除20分钟的步行时间，日夜于空调之下，二十几摄氏度的冷风持续不断地从排风口嘶嘶地吐着冷气。一时间颇为自得，哪儿用得着去避暑？现代设备降服秋老虎，分分钟钟的事。几天下来，身体却有点招架不住了。先是清鼻涕不断，然后眼胀、头晕，整个人恹恹的，一副被秋老虎打败的模样。

既然秋老虎盘桓不去，惹不起，我还躲不起吗？我决定以进为退，关上空调，迎着午后的骄阳驱车入山，在自然风下设一榻，偷得浮生半日闲，说不定又会满血复活。

入山，书是随身所带的必需品。有了书，身心才会不囿于一山，人也就不会聚焦于身体的不适，以书为引子，可神游天地之间，试听八达之外。

山离城也就半小时的车程，但海拔高出四五百米，相比高楼遍地、人口密集的小城，这里古树林立、植被丰富，只在山的边上有零星几家农户。树木的繁枝茂叶在空中相接，仿佛织成一张绿色的网，遮住了炙热的阳光。

停车步入深山，寻得两棵距离适宜粗细相当的松树，在距离地面一米左右的树干上牢牢地系紧吊床的绳子，林中的简易卧榻即大功告成。

坐在吊床上，拿出包里的书。书是苏童的《黄雀记》，讲述了20世纪80年代发生的由一起青少年强奸案引发的故事，获得第九届茅盾文学奖。书名让人联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。但书名只是一个暗示，书中用三个人不同的视角切换，书写三个人的成长和命运不停的碰撞，借助三个受侮辱与被损害的人的命运发展变化，反映大时代的变迁。

林中也有蝉鸣，也有黄雀。蝉的鸣叫不像夏天那么高亢和稠密，知——了，知——了，舒缓的声音间隙性响起，使山林显得更为幽静。黄鸟于飞，其鸣喈喈，清脆悦耳，穿过树隙，进入耳朵。但没有看到螳螂，当然更没有书名所暗示的那种血腥、厮杀的场面。四周是数不清的松树，树枝那层层叠叠的绿色过滤着尘世间的一切。吊床悬空，人半倚，思想被书本的内容牵引，当目光从书本上游离开来，以俯视的角度看大地和现实，眼胀和头晕仿佛稀释到整个林子里，几乎感觉不到了，时不时掏出纸巾揩鼻涕，似乎也只是完成一个与己无关的机械动作。

看上几页书，仰望天空，火球在繁密的树枝后面，显得格外柔和，带着几分清凉，几缕光线穿过枝叶投射到地面，光影斑驳，像大自然绘出的一幅抽象素描画。静听，有不急不慢的涧水声潺湲而去，不知流向哪儿。俄顷，又有缥缈的鸡鸣声沿着迢遥的山路，穿过耳膜，提醒着我，远处农家的烟火味，最抚凡人心。

低头再看书时，心中已对秋老虎充满感恩。因为秋老虎的指引，我才从日常中抽离出来，离开空调，步入秋山读书。

秋山读书，读的是文字，是秋山，是大自然，更是内心的安宁和澄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