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巧合还是主办方有意为之？10月19日、20日澳门国际音乐节舞台上，俩花甲老头一前一后过生日，只不过现场所呈现的氛围，“玩”小号的温顿·马萨利斯温暖、明亮、诙谐，“磕”钢琴的伊沃·波哥雷利奇则深情、忧郁甚至带点肃穆。

当然，都是大师身段的现场，不带丝毫破绽且慰藉耳朵安抚灵魂的那种。

1990年，《时代》周刊将29岁马萨利斯放置封面，宣称“一个新的爵士时代即将来临”。在电子乐、摇滚乐、披头士、朋克的进攻下，爵士乐一度溃不成军，这个新奥尔良小号手执掌舵旗后，三十余年来引领爵士乐渐复失地、成就卓然，向全世界证明着“爵士永不过时”。

此番澳门舞台上的林肯中心爵士乐团，就是马萨利斯1988年创立的。现有乐手15名，钢琴、贝斯、鼓各一席，管乐占据绝大比例。每一位乐手皆大有来头，于是每每sole battle（独奏炫技）之际，便似华山论剑，厮杀得不可分解，犹自拈花一笑；于是每曲竟了，马萨利斯都要将演奏者名号一一报上，骄傲又郑重。

有一曲没听清名字，仅3人演奏。小号打头阵，呱唧呱唧，呱呱唧唧，好像一只走丢的鸭仔向四面八方探头探脑，委屈地呼唤同伴，呆萌憨拙与圆滚滚的马萨利斯甚般配，令人引俊不禁；低音单簧管接过调，一阵又一阵低低吠叫，却如村里看家狗此起彼伏的比比谁更厉害；轮到钢琴啦，琴键翻飞出小猴们从树顶倒挂接力，要将湖里月亮捞出来玩耍……爵士之魅端在此乎？你听到啥，那就是啥！呵呵，难以想象如此童心未泯的马萨利斯捧了9尊格莱美杯，还是爵士作曲与教育的大行尊吧！

马萨利斯创作的《上海组曲》于2019年问世，澳门音乐会上选奏了其中三曲——“美猴王”“李白蓝调”“上海天际线”。即便是致敬、探索中国文化元素，马萨利斯也坚持爵士传统Swing、Hardbop风格，赋予其鲜明的辨识度和纯粹性：即兴以表达自我，摇摆以平衡合作，蓝调以感知世界。“我生于爵士传统，因此我会捍卫爵士。”观念如斯，实践亦紧趋。

马萨利斯相信“超越国界的音乐能成为我们之间的共同语言”。他在舞台上絮叨：李白就是蓝调，蓝调就是李白；我在舞台下心领神会——着啊！谁说李白不是感知世界的“方式”一种呢！

再聊聊钢琴家波哥雷利奇。

1980年肖邦国际钢琴比赛，因波哥雷利奇被淘汰，“大祭司”阿格里奇拂袖而去，天下哗然。当年桀骜不驯的钢琴奇才、为爱痴狂的纯情少年，而今舞台上却似一介布衣老农，步履迟缓，面无表情。可是待他坐定，待他如磬钟般矗立于庞大的三角钢琴前，上身与大腿、大腿与小腿，分别垂直成90度，除了一双手在琴键上的游走，身姿从始至终纹丝不动——乐评人焦元溥《游艺黑白》书中曾形容波哥雷利奇：把弹琴当成练武术，施力宛如运气功。信然。

最擅长浪漫派作品，此番波哥雷利奇为澳门音乐会带来的，就是肖邦《升C小调前奏曲》、舒曼《交响练习曲》、西贝柳斯《悲伤圆舞曲》和舒伯特《音乐瞬间》。不做多余的变换，不加强戏剧张力，触键干净利落，音质坚实，乐句清晰，音符满满的颗粒感，音色更是奇妙地带着双钢琴演奏才拥有的音效。若你闭眼静静感受，波哥雷利奇的表达如此诗意、梦幻、纯净、细腻，今几稀矣。

有“钢琴伏地魔”绰号，对音乐总有一种狂热、极致的追求，是波哥雷利奇与生俱来的性格，也是深受妻子克泽拉斯的影响。这个比他年长20岁的女人与他亦师亦友亦爱人，当年因她病逝，他退隐10年，复出后剪掉其标志性长发，演奏风格更为特立独行。

长发上曾沾满爱人离世前咳出的血，演奏中常流淌痛失爱侣的淡淡忧伤……归来仍少年，那堪发皑皑人苍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