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时候，每到端午前夕，我就盼着二姑家的杨梅。

“山前五月杨梅市”，陆游这句诗告诉我们，农历五月、杨梅上市。我家没杨梅，但二姑家有。端午那天，表哥们一大早爬到高高的杨梅树上，挑了又大又红的早熟杨梅，摘下来，放到竹篮里，再撒些杨梅叶子，保鲜。二姑，或是二姑父，或是表哥表姐们，背着粽子、杨梅、糖果等礼物，从双龙界山上往下走到水打铺，接着往上走到我们太平崂，将近20里路，到我家正好赶上午饭时间。

大人们客套着问好，倒茶，递烟……我也向他们问好，但明显有些敷衍，因为心里惦记着杨梅。我迫不及待跑过去，接过篮子，掀开包袱盖，哇——新鲜的杨梅还透着湿气。“玉肌半醉红生粟，墨晕微深染紫裳”，无需酝酿，更不需彩排，嘴巴里的口水一瞬间就泛滥成灾。曹操真是厉害，望梅止渴，那是北方的梅子。我们南方的杨梅，不用“望”，只需想一想“杨梅”两个字，就能口舌生津。

还等什么，我赶紧挑一颗大个的、深红的杨梅，丢进嘴里，轻轻一咬，甜是甜，但甜里还掺着不少的酸。忍不住哎哟一声，倒吸一口气，腮帮子也缩了回去，眼睛还眯起来了。大人们乐了，急什么呢？牙齿酸歪了吧。然后笑着拿了杨梅去洗，装到钵子里，撒上大把白砂糖，摇匀，腌一会。再吃，果然好吃多了。

男孩子嘛，吃现成的杨梅还不过瘾，总想自己爬树亲自摘才带劲。我于是打定主意，去二姑家走亲戚。到得屋后，好几棵参天的杨梅树，树有碗口粗，杨梅都长在高高的枝头。选一棵，搓搓双手，抱紧树干，两腿夹着，嗖嗖开始往上爬，表哥在下面护着。我向来瘦小，力气也小，才爬到一半就吃不消了。碍于颜面，还得撑着，歇一会，继续往上爬，总算够着了。站在树杈上，一手扶着树枝，一手小心翼翼地伸出去拉枝尾，一丛丛碧绿狭长的叶子衬托着三五成堆的杨梅，慢慢拉近到眼前，终于摘到了！那种无与伦比的成就感、快乐感，至今仍让我激动、兴奋。

普通的杨梅，一开始只有豆子大小，呈嫩青色，像菠萝蜜的外皮，慢慢长大到拇指粗，颜色也变红，甚至红得发紫，最初坚硬的果肉也慢慢软化。还有一种米杨梅，核小肉厚，果肉呈颗粒状，熟透了也不红，而是呈特殊的米白色或粉红色，吃起来味更甜、汁更多，口感更细腻，是我们的最爱。

最近二十多年，我们离开老家，生活在珠海。每到这个季节，水果店里的杨梅早早上市，这种杨梅个头更大，红得发黑，味道也更甜。母亲很爱吃，姐姐、还有我夫人便隔三差五买一些一起分享。每次吃，话题都会回到家乡的杨梅。我开玩笑说，同样是山上，为什么二姑家的山上就有那么多好吃的杨梅，我们太平崂上有座山叫“杨梅树山”，却不见有杨梅吃呢？看来连果子都欺负人呀。大家哈哈大笑。也许是老家海拔高，据说杨梅树也是有的，只是结出的杨梅又小又酸，难吃。

今年春节后，父母回到老家住，正好二姐今年也在老家。不久前，我看到水果摊上的杨梅，于是打电话给二姐，请她别忘了给母亲买些杨梅吃。二姐说已经买过好几回了，表姐家的杨梅也快熟了，到时再送些过去……

记得小学语文有一篇课文，叫《我爱故乡的杨梅》。老师在台上讲得声情并茂，我们却在台下想着杨梅而咽口水，至于作者表达的思乡之情，那时一直生活在太平崂上的我们是无法感同身受的。如今，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，对于家乡人事的牵挂却越发多了起来。二姑已八十高龄，父母也年逾古稀，好在他们身体都还硬朗。不知今年端午，老父母是否能吃到二姑家的杨梅呢？